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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新型毒品甲卡西酮的来龙去脉

    更新时间:2020-08-04 09:16:44  推荐指数:

      注解:甲卡西酮是一种化学成分,俗称筋,筋这种叫法出自山西长治地区,是当地的方言。也被叫做土冰,浴盐,丧尸药等,甲卡西酮被人使用后,对人产生的作用和冰毒(甲基苯丙胺)近似。

      一个年近六旬的盲眼化工专家,自称名校教授,宣称有60多项填补国内空白的待申请专利,然而守在老小区的顶层蜗居里,他最终用自己的专业知识编织出了一张纵横全国的毒品网络。

      被抓时,58岁的陆勇已经失明了7年时间。2007年,他有一种化工产品正在出售,对方要求做提纯,就在做提纯实验时,玻璃容器爆炸了,崩出的碎片割坏了陆勇的眼睛。

      陆勇形容此前的自己,是“医药化工、生物化工、生命科学等学科的学术带头人、专家、教授”,多次参加学术会议,有60多项待申请的专利,大部分都将填补国内研究的空白。被抓后,陆勇在审讯室先喊出来自己是“副教授”,警方才知道这个盲眼的老头还有另一重真实身份。

      现在查证,陆勇一长串的自我介绍半真半假。在中国知网上只能找到陆勇的一篇文献,是2002年发表的关于噻吩及其衍生物的论文。他的专利也远没有自己宣称的那么丰富,注册成功的只有两项,是关于两种化合物的合成方法,2007年4月申请,已经因为未缴年费而终止失效。

      西安交通大学的化工学院,在电话里急匆匆地撇清了与陆勇的关系:学院的教职员名录里从未出现过陆勇的名字。陆勇的公司曾经有西安交通大学产业集团总公司入股,也许就是在这个过程中,陆勇有了一个在学校的合作身份,这并不是上课带学生的正式教学职位,那个“副教授”恐怕只是一个称呼。“就像我们到哪个小学上课,人家给我们颁个名誉副校长的聘书一样。”办案警察解释说。

      但是这个“交大副教授”的头衔,案发后很快传播出去,在新闻和公众号的层层演绎里,变成了陆勇最令人咋舌的背景。盲眼、教授、毒品——听上去跟美剧《绝命毒师》别无二致。某公众号痛心疾首地感叹:“他曾经是一个/拯救病人于危难的白衣天使/如今却变成了荼毒生灵的毒枭。”

      而2013年,当江苏人陈玉强找到陆勇时,这只不过是两个潦倒中年人的相遇。陆勇自己住在西安碑林区的一个老小区里,从2009年开始,他就已经跟妻子任虹分居,女儿也被妻子带走。任虹雇了一个保姆,照顾陆勇的日常生活。陆勇此时已经没有什么社会活动了,他性格暴躁孤僻,本身就没有几个朋友,如今眼睛看不见,又住在顶层,他几乎常年不出房门一步。

      陈玉强是陆勇过去在化工圈的朋友,2012年刚刚因非法买卖制毒物品罪被判刑一年。他当时做的是盐酸羟亚胺,这种化合物是一种医药中间体,最终可制成医用麻酾剂氯胺酮——也就是K粉。在2012年这桩案子里,盐城警方曾来西安找陆勇谈过话,最后不了了之。等到2013年,陈玉强出狱,他又一次找到了陆勇,两个人想一起再生产个什么东西。

      陆勇此时搭上了另一条线,就是在上海的谭泳强。谭泳强32岁,是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,他开了一家专门做销售的化工公司。陆勇告诉谭泳强,他那儿什么都能生产。

      一开始,谭泳强要的是酒石酸,一种药用化工原料。陈玉强拿了陆勇开的配方,在陕西渭南租了一个车间试制。这批货经过陆勇卖给了谭泳强,拿到了第一批20多万元的货款。

      然而谭泳强销售出去的酒石酸很快就被下家退货了:质量不行,没法用,得退款。

      这让陆勇非常尴尬:他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,如果不是失明,也许不会遭遇这样的失败。陆勇之前的公司下属回忆:“陆老师的办公室里随处都是化工专业书籍、期刊、论文资料,别的什么都没有。很多老板的办公室都有茶桌鱼缸什么的,陆老师的办公室除了书还是书。他也没有烟酒嗜好,就是在看论文、做实验。技术工艺上的任何问题,他张嘴就来。”陆勇也遇到过失败,他成功合成过抗艾滋病的司他夫定的仿制药,被多家媒体报道,但技术不太稳定,最后无法产业化,专门成立的制药公司也因此倒闭了。但陆勇也成功改进过抗癌药7-乙基-10-羟基喜树碱的合成路径,“以至于实验室的小姑娘都已熟练掌握,和当时的厂长一起出去自己干了”。

      一直以专家、“教授”自居的陆勇,现在却被黑暗困在了房子里,他有大量的精力发泄不出去,唯一的消遣变成了指导保姆帮他做试验。陆勇所在的小区常常弥漫着化学品的酸味儿,曾经有人报了警,等到陆勇到派出所做笔录,小区的人才知道这里还住了这么一个奇人,家里连洗涤剂都是自己动手配的。

      更窘迫的是,陆勇失明后,他已经失去了固定的经济来源。此前为了治眼睛,他到深圳、西安等地看病,更换角膜,每次都要花掉二三十万元。然而因为伤势太重,加之他有糖尿病,手术效果并不理想,治疗费用基本都打了水漂。当下的经济情况恐怕只能用坐吃山空来形容。

      陆勇手里已经没有钱了,他只好把自己的一些化学试剂发给了谭泳强抵债。这一批化学试剂值不了多少钱,直到谭泳强被抓捕,还一直堆在他的库房里没有动过。

      既然酒石酸没有成功,谭泳强说,那就做α-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吧。

      事后陆勇对外宣称,α-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第一可以给妇女做减肥药,第二做药可以作为中间体,第三可以治妇女产后忧郁症。

      “他们搞化工的其实一说,互相之间就明白这是什么了。”三原县公安局禁毒大队副大队长李一鸣告诉本刊记者,他们做的东西就是甲卡西酮。

      甲卡西酮又叫α-甲基氨基苯丙酮,也称浴盐、“丧尸药”,是近几年刚刚兴起的一种毒品,吸食后容易引起幻觉,且能导致急性健康问题和毒品依赖。如果吸食过量,容易造成不可逆转的脑损伤甚至死亡。甲卡西酮早在2005年就已被中国列入Ⅰ类精神药品,对生产和销售进行严格管制。

      甲卡西酮与α-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的分子式只差一个HCl,实际上可以画等号,都能起到致幻剂的作用。而如果被警方抓到,利用这个分子式上的细微差别,制造者就可以说自己做的不是同一个产品来逃避责任。事后陆勇和陈玉强确实也用过一个比喻,认为自己做的东西就像菜刀,“卖出去后,别人拿它来做什么跟我没关系”。

      陆勇又一次给陈玉强写了配方,带着这个单子,陈玉强和同乡陈健在渭南再次开了工。二人前后试制了二三十次,陈健带着样品到陆勇家里做检测,反反复复,都是不行,做出来的产品一直是黑红色的。

      大家分析,问题出在了原料上:渭南的工厂只能买到四氢呋喃,做出来的东西都是红色的,想要做出白色的粉末,必须要除一道杂质,这就需要用到丙酮。

      丙酮是国家管制的易制毒化工产品,必须有资质的公司才能进货。数十次的试验失败,加上还没有堵上的资金缺口,陆勇决定动用自家的公司。2013年11月,陈玉强搬到咸阳三原县,的西安科创药业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“科创药业”)在这里有一间租用的车间。

      科创药业是陆勇1997年创办的,在眼盲之前,这家公司没有实体,主要销售陆勇研究的化工技术。其中有70%的股份来自西安交通大学产业集团总公司,因此也可以看作是西安交大的校办企业。2007年的事故之后,陆勇没法再研究技术了,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转成了任虹,公司在三原县租了一个车间,开始制造类似托吡酯这样的化工产品赚钱。

      科创药业的实际情况,并不像“交大主控股公司”这个名头一样漂亮。三原县的大程镇有一家民营的化工厂,因为经营不善,把车间拆分着租了出去。科创药业租了其中一个不到100平方米的小车间,装备了离心机、反应釜、干燥机、甩干桶、分离机等基础化工设备。

      在2013年,科创药业的订单已经不多了,基本处在半歇业状态。任虹每年10万元的租金正在白白浪费,她乐得有人过来接手这些设备。陈玉强前后一共租了两次车间,每次持续半个月左右的时间。陈玉强可以通过任虹,从能合法申报的科创药业购买丙酮和盐酸;任虹每次出租厂房,都能收到4万元的月租金弥补亏空。双方各取所需,一拍即合。

      黑的还是白的?

      陈玉强做出来的α-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,大部分都卖给了陆勇。陆勇以400元/公斤的低价收入,再以900~1200元/公斤的价格卖给谭泳强。每个蓝桶能装25公斤货,平均每次运输4桶,当货物用物流运到上海,一条连绵不断的销售路径就开始了。

      谭泳强卖给山东的下家,是1800~3000元/公斤,山东下家卖到河南,就至少是3000元/公斤。此后的链条再依次加价。李一鸣和同事们跑了十几个省份,抓到了谭泳强和他的第一级下家,一共抓了17名犯罪嫌疑人:“像河南我们抓了一个姓杨的嫌疑人,他知道有人卖‘土冰’发财了,就找到河南的王金明想买点‘土冰’,王金明认识谭泳强,就叫了几个人一起开车去上海进货。姓杨的已经是很末端的买家了,他从谭泳强那里拿到的价格已经变成了每公斤1万元。”

      交易中,这些嫌疑人用“土冰”“甲卡”来称呼这批α-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,实际上就是把它当作甲卡西酮来买卖。李一鸣花了两周时间清查出谭泳强的快递记录,发现他用公司楼下的一家快递公司向全国发了100多笔货,发货地址包括河南安阳、河北邯郸、四川双流、福建龙岩、山东菏泽、山西长治等多个省份和地区,很多收件人用了“李先生”“张老师”这样的化名,一些快递上标注了重量,2.3kg、5.7kg、13.6kg,这并不是批发普通化工产品的正常销量。

      2014年5月,有人向三原县禁毒大队举报,说在大程镇的一家公司厂房里有一群人“行为诡秘”,常常半夜生产运输,工人都戴着防毒面具,生产的产品气味刺鼻。张勇是禁毒大队队长,他过去抓的都是倒卖和吸食海洛因、冰毒,从来没抓过新式毒品,接到这样的举报,其实警方并不太懂。

      “我们是去了第三次,才真正开始行动的。之前侦查员去的两次,发现要么没人生产,要么门窗紧闭,不敢随便进去打草惊蛇。但到厂子里抓捕的时候,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底,不确定这家工厂到底合法不合法,只觉得可能性很大。”张勇干了6年禁毒工作,一进车间,他立刻心里有底了:满屋子堆着丙酮、盐酸、硫酸,这些都是易制毒的化工原料。在三原县,任何工厂要使用这些原料都必须在公安局报备。“我们从来没接到陈国发这个厂子的报备材料,起码在原料使用上已经是违法的了。”

      整个车间此时正在全速运转中,满屋子都摆着40cm×60cm的不锈钢托盘,刚刚生产出来的α-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还是湿的,正在阴凉处晾干。几名生产工人一脸蒙,不知道为什么还招来了警察,陈玉强也在,张勇问他这些产品合不合法,“陈玉强现场说了一个化工名词,自己又承认说,反正这些东西是违禁的吧”。

      当场扣押的122公斤成品、2000余升半成品,三原县并不知道该怎么鉴定,一层层向咸阳市公安局、省公安厅上报,结果大家都没有处理这种新式毒品的经验。最后,是市局有一位懂化学的警察提了建议,让张勇用水把这些粉末化开,滴在平时测吸毒者的尿检板上看看是阴性还是阳性。

      张勇当时还拿不准用哪一种尿检板,是测海洛因、冰毒还是测氯胺酮的?“他告诉我都用上试试,我一测,好家伙,三个尿检板都显示阳性。看到这个结果,我们就说别等了,赶紧抓人吧!”

      几天后,警方审出了车间背后陆勇的角色。“其实陆勇几天联系不上陈玉强,应该已经知道坏事儿了。”李一鸣去西安抓捕陆勇,一押到车上,陆勇就问他:“你们查到的货是黑的还是白的?”李一鸣说是白的,陆勇听完,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    “如果是黑的,那还是渭南那批不合格的货。他这时候已经明白了,真正的窝点被端了。”李一鸣说。

      审判

      在2015年3月,任虹以非法买卖制毒物品罪,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。因为从始至终对所制产品不知情,她和其他几名销售丙酮、盐酸的参与者被另案处理。

      科创公司的出纳李娜,每次帮助陆勇从车间收货,向上海发货。李娜、保姆、车间里的普通操作工人,对陆勇在倒卖的这些化工品都一无所知。每次谭泳强下订单,陆勇都以“陈玉强的货”来指代那些白色粉末,李娜填完物流单子,货物发走,从始至终都以为跟过去科创的普通化工品没有两样。

      三原县警方花了7个月时间,从谭泳强开始抓,跑了十几个省市,一共抓了17个人。“按照我们禁毒的惯例,我们从陈玉强这里算,向上抓一级,向下抓一级,其他的交给当地警方处理。”其中有一名嫌疑人已经把货从云南背到了缅甸,卖给了缅甸的赌场。李一鸣告诉我们,他们还查到了一名吸食者,从车间里出来的α-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,已经是可以吸食的成品了。因为吸食后间隔时间太长,这名吸食者已经做不了尿检。“他也知道这事儿很严重,已经不认了。”

      谭泳强、陈玉强、陈健,被抓之后全都招供了。谭泳强最年轻,他1982年出生,青岛理工大学毕业,此前在上海打工,2012年开始自己出来开公司。谭泳强的目的很明确,他要赚大钱,趁年轻早日移民海外。“我们抓他之后,有证据的他都承认了,没证据的不认。后来他觉得情节严重,自己也开始要立功,检举了河北也有个做甲卡西酮的。”张勇说,谭泳强懂化工,也懂法,知道现在只能好好配合,否则这么大的销售量,最后肯定是死刑。

      陈玉强、陈健也招了,原原本本地讲了自己如何从陆勇处拿了配方,前后几十次做试验,到陆勇家里检验,并销售给陆勇。

      只有陆勇不招,直到今天,陆勇还是不承认自己做了毒品。

      抓捕当天,陆勇就在审讯室破口大骂了整整一夜,宣称:“怎么带过来的,以后会怎么把我送回去。”禁毒大队的警察们轮番审问,很多老资历的警察进去也问不到任何内容,最后都变成了陆勇给警察上课。“不管对面坐的是谁,陆勇都是讲一大串化学公式,谁也听不懂。”

      陆勇以眼睛看不见为由,拒绝在任何笔录上签字。检察官王志宏发现陆勇不签字,告诉他可以从头到尾宣读一遍提审记录,陆勇反问他:“我哪知道你读的是不是真的?”王志宏告诉我们,陆勇从始至终都采取一种抵抗不合作的态度:“他否认了所有事情,包括给陈玉强提供配方、鉴别产品、提供改良的方案,还有和谭泳强的交易,这些他都完全否认。”王志宏觉得,如果真的是合法经营,完全没必要隐瞒所有的交易过程,而这些过程全都有充分的人证和物证。“包括法庭上,陆勇态度都是非常恶劣的,他在法庭上动不动就是破口大骂、大声大笑,也许这都是他掩盖内心波动的一种方式。”

      那些查没的α-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取了样品后,一级一级上传,咸阳市局、陕西省公安厅都没有对新式毒品做鉴定的技术,最后是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取得了鉴定结果:所送检的α-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中含有甲卡西酮成分。几份样品分别含有51%、49%、50%的甲卡西酮,还有一个未提纯的液体混合物,含量约0.4%左右。

      今年5月份,咸阳中院邀请公安部鉴定中心的专家参加庭审。这次庭审的现场,陆勇的辩护律师、禁毒警察、检察官有不同表述。李一鸣因为办这个案子恶补了一大堆化学知识:“办这个案子真把人办蒙了,全是这些化学名词,我们、律师,都是外行,谁都辩不过陆勇。”庭审上漫长的专业名词辩论让人云里雾里,李一鸣形容,就像是学过一点英语的人去听一堂全外语教学课:“其实庭审的时候陆勇、谭泳强以及公安部专家,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。”

      在陆勇的辩护律师康博明的叙述中,公安部的专家没有提出一个可信的证据,陆勇逐条批驳了专家的鉴定方法,还在法庭上直接斥责对方:“还堂堂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物证检验专家,我都为你感到脸红。”陆勇的脾气一直不好,即便对康博明也是这样,康博明说:“他认为毒品快1000公斤,那不是死刑么,人到这时候就急了,什么话都敢说。老陆一直有抵触情绪,对检察官、法官都有抵触情绪。我跟他说不要抵触,有事情说事情。所有人好好讲道理都能听明白,你说有冤屈我帮你洗冤,有抵触了怎么替你说话?”

      王志宏最后听出来了门道:公安部专家和陆勇说的是两种鉴定方法。“陆勇是参照食药局颁布的食品药品检验的程序和标准。而公安部的鉴定是依据公安机关、公安部颁布的毒品检验的程序和标准。所以这两个是不同的概念。要让他们在这上面取得一致是根本不可能的。”

      “公安部是咱们国家最高的侦查机构,我们从事司法工作的人,对于公安部的鉴定结果是很少持怀疑态度的。除非他的程序违法,或者说送检的程序有什么问题。”王志宏告诉我们,不管控辩双方对鉴定的标准有什么样的争议,在毒品案件的审理中,一个最基本的准则是,检查产品里是否有毒品的成分。而查封样品里含有高含量甲卡西酮成分,这是确凿无疑的结论。

      根据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制定的《非法药物折算表》,1克甲卡西酮相当于1克海洛因。如果判处死刑,除了定性分析产品中是否含有毒品成分,还要定量分析其中的毒品含量,以海洛因为例,毒品重量是以化学品中含毒品25%为核算分界,超过25%的按实际重量算,不到25%的要折成25%来计算贩毒的数量。

      陆勇在看守所已经羁押了两年半的时间,这起案子是陕西第一例新型毒品案件,而且涉及1200余公斤的生产销售总量,在国内也没有先例。在今年5月份的庭审中,咸阳中院因“客观原因致使本案不能在审理期限内审理终结”做出裁定,此案暂时中止审理。

      为什么要制毒?

      陆勇住在一个老小区里,房子很破,三室一厅不到100平方米。警方从中一共搜查出45万元现金,其中5万元是藏在阳台上的一堆破鞋盒里,另外40万元在书房。陆勇的书房里书架堆了几面墙,这些钱就藏在一个书架的背后,估计连保姆都完全不知道。

      “陈玉强的货”一共给陆勇赚了85.9万元纯利润。谭泳强靠这笔买卖真的发了财:警方调取他的银行记录,2013年谭泳强全部家当就30万元,2014年他从春节之后开始卖货,到被捕时,一共销售了3个多月,此时谭泳强的账面上已经有四五百万元的余额了。

      陆勇以前也爱钱。过去的科创公司销售医药中间体、原料药,转让陆勇研究的合成技术,每年能有300万~500万元的收入。他通过律师告诉我们,自己的每项技术能卖出50万~60万元,最高的一次卖到了300万元。

      陆勇“交大副教授”的身份,过去更像是一个公司销售的金字招牌。他的员工记得,陆勇以高校教授的身份在《参考消息》上打广告,吸引了很多人来买技术。其中山东一家企业,是下岗职工拿着自己的遣散费合资筹办的小公司。“但是他卖出的技术其实有很多问题的,可行性报告也是倒着写的——先写盈收、平衡点,然后倒推其他的东西,所以我觉得这就是骗人呢。”

      眼睛失明后,一切都开始走下坡路。陆勇说自己做了十余次手术,花费了上百万元,自己原本预计再用五六十万元继续治。被抓后,警方一度把他送到西安的安康医院,这是西安公安局的医院,关的都是犯人。康博明探视过,得知陆勇在这里态度也很暴躁,每天大喊大叫,这听起来不是一个积极的治疗态度,最后医院不堪其扰,又把他送回监狱了。

      几名采访对象都说,陆勇的眼睛已经过了这么多年,估计也没什么治愈的希望,至多是恢复一些光感。

      此前有媒体称陆勇卖了毒品后只要现金,这只是部分的真实:李娜确实去银行把钱取出来拿给陆勇,但并不像《绝命毒师》那部美剧一样,整个交易因为隐秘,需要用现金来躲避警方的追查。警方查到的证据中,嫌疑人们的金钱往来在QQ、微信、短信上有大量的交易记录,下线之间也有短信,虽然没写着具体的名目,但类似“1×2.4+1×3=……”这样结账的算式也都还留着。陆勇的钱从上海到西安,每一笔流动都在银行留下了痕迹。所以眼下能想到的可能就是,陆勇的这笔钱只是想瞒住他想瞒着的人。

      “到了我们这个年纪,自己老了,又有孩子,都想留一些私房钱。”在采访中康博明律师没头没尾地说过这么一句话,他今年53岁,跟陆勇的年纪相仿,在他有限的、保守的叙述里,没有继续挑明原因。

      警察去抓任虹时,发现她住在另一处高档小区里,装修很精致,房子面积很大,她自己带着女儿在这里生活。任虹看起来是完全被动地卷入了这桩案件,她的姐姐只给她请了辩护律师,并不愿多管陆勇的案子,姐姐言谈中对陆勇多有怨怼:“任虹能跟制毒扯上关系,她所有的朋友都不相信。陆勇这个人过去脾气就不好,我们跟他没什么来往,这两个人差了20多岁,最早他们在一起,我们家里就一直都不同意。”

      事实上,陆勇和任虹两个人一直没有领结婚证,二人的女儿已经15岁了,现在被任虹的姐姐抚养。二人在案发前的经济来往,在律师和家人罗生门一样的叙述中很难判断清楚。

      李一鸣没有追问过陆勇储存现金的理由。这些事关家庭和私人关系的细节,不是他审讯的重点,他只是想起来,陆勇曾经有一笔20多万元的收入被任虹发现后,就被任虹从账上划走了。

      “那20多万元是什么钱呢?就是谭泳强支付的酒石酸的货款。”李一鸣回忆。

      以陆勇当时的经济条件,他无法及时堵上这笔资金的窟窿。他东山再起的期待遭遇了第一笔巨大亏空。这笔亏空也促成了他和谭泳强下一步的合作,新研发的产品租用了任虹的厂房,使用了科创公司的丙酮和盐酸,紧密的合作链条上每个人都得到了滚滚而来的大笔利润,最终,每个人也都在这种白色粉末里面越陷越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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